“总觉得你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
“不，只是精神恍惚而已。”
“你或许不清楚，但你的眼神里的空洞突然消失了。”白檩目光炯炯地盯着林桑，“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不过学习也别太累了，对精神不好。”
把自己的空洞与记忆的丢失归咎于学习的疲劳——也算是勉强能够蒙混过关的解释。
林桑再一次感受到了随着记忆的恢复而强烈奔涌而来的感情。面前的少年也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他蛮喜欢少年时常惆怅的语气，而性格如此相似的二人也更加容易成为好友。
并非翻阅书籍那般的“知晓”，而是近乎于重新经历的过去微微触动着原本空虚的少年。自己和许多朋友一起度过的高中生活基本上就是从同桌与戏剧社莫名其妙熟络的那一中午开始的，之后他们又认识了因为来送学校的文件而差点被戏剧社的痴汉学姐扣留下来的可爱学妹，他们的人生轨迹似乎就因原本的那一中午而逐渐交织。
可是——
温许，又是什么人？
林桑的记忆里，并没有温和而沉静的少年。更没有一个能够利用记忆的能力让空睡着的家伙。
但是“温许的存在”这个问题在其他朋友面前又是难以启齿的，或许只能等待回家之后再盘问林君。
女孩们嬉笑着回来，一路叽叽喳喳地颇像初夏逐渐聒噪的蝉。她们都笑声打算了林桑无谓的思考，他只需享受这一个中午——或许以后再无聚首的可能，或许以后再无交心的时刻，但是这还轮不到林桑来担心。
林君似乎看出来林桑的变化，对他微微挑了挑眉似在询问。而林桑则小心地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明媚了。
* * *
“说起来……那些外国人啊。”同桌咬着筷子，“真的很好看。”
“北欧人的长相我一直蛮喜欢的。”安妮表示认可。
“所以说哥哥为什么不申请做寄宿家庭啊！”来自荣夏的少女拍打着桌子，似乎因为只和好看的外国小哥错过更多相处的机会而怪罪着自己的亲哥哥。
林桑耸了耸肩:“我怕你被拐到外国去。”
“只要你在就不会啦。”林君气鼓鼓地看着林桑。
“真是感情要好的兄妹呢——”
“安妮，别再暗示他们了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就这样凑成一对，说不定份子钱还能少掏一份哦。”
“治腿的钱就不少了，学姐。”
“都说了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天天想着外国小哥的妹妹啊！”林桑捏着林君的脸，“你看，一点都不可爱。”
“唔啊痛死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你永远失忆，就当个无趣的家伙到老吧！”
当然，后面两句话是悄悄地跟林桑说的。林桑也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揉乱了林君的头发:“你要是不想要那些记忆，我找吞噬者也能消除。”
这次轮到林君哑口无言了。
林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小聪明得逞般得意的笑，或许他从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愈发完整了——或许，和所有人都遗忘了林君的哥哥的那个世界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真实。
被学生们所喜爱的菜肴被一一端上，大部分似乎都内含着过量的卡路里。即便有的姑娘天天叫嚣着要减肥，但是大家终究抵不过美食的诱惑。而且所有人都无意破坏这来之不易的聚会，所以在餐具清脆的碰撞声里，轻微咀嚼的声音夹杂其间，如同夏日蝉鸣中蕴含的风铃轻响。
“林君……”
“君君！”
突然的惊呼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安妮正轻推倒在她腿上的林君，而同桌则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林桑倏地站起，摆放着碗碟的桌子被撞得叮当直响。
“林君似乎昏迷过去了……放心，还有呼吸和心跳，可是——”安妮欲言又止，即便她没有像同桌那样惊慌，但是过少的经验仍无法令她断言林君的安慰。
“是不是低血糖了？”白檩探过头来看着稍微冷静一些的几人。
“按理说不应该的。”安妮皱眉，“她喝了我买的奶茶，里面糖分应该也不少。会不会是奶茶的问题……”
“可是我们都没事啊。”同桌茫然地摇头，“至少和她的生活高度一致的林桑也没事。”
“嘘。”安妮伸手按住了同桌的肩膀，像是关上开关一样让同桌也安静了下来。
林君的眼睛微微张开了。
“你吓到我们了，突然倒在我腿上什么的。”安妮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样，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君摇头，然后用手撑着长条的沙发椅坐了起来。
“我没事，大概。”林君扯着嘴角笑了笑，“接着吃饭吧。我可能是太饿了……”
“如果不舒服早点走也可以。”安妮用勺子柄敲了敲林君的头，“让你哥哥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对哦，没必要硬撑着呢。”同桌符合道。
白檩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桑，而林桑则带着疑问的神情面对林君。
“我更希望吃完这顿饭——”
“别说傻话了，你的身体没你想得那么结实。”安妮淡然地说道，“下次、虽然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但终究我们会再次聚集于此。”
下次。
林桑想不到下一次的聚会究竟会在合适。按照白檩的说法，他们很快就要开始补课了，安妮也即将出国。生活似乎被突然打乱——但事实上，这种看似“平常”的生活也没有超过一年之久。
或许等到安妮回来的时候，他们才能再次彼此相聚。可是到那时，如果林君所言都是真实的话，“自己”，也就是林君的哥哥，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林桑苦笑，或许，这个“下次”是永存与每个人心底的希望的另一种称呼吧。
* * *
林君再三强调自己并不需要去医院。
“我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就知道这种情况是没问题的啦。”林君似乎有些不开心，被打断的聚会好些也在曾经切切实实地发生过。只不过这次，他们也没能挽回本该珍惜的“最后聚会”。
林桑叹气:“先撂下你昏迷的事情不提，我很好奇，温许是你的什么人呢？”
“温许……是我的高中同学，你同桌的初中同学啊，怎么了吗？”林君一脸狐疑地看着林桑，“你不是恢复了和同学在一起时的记忆吗？”
“的确啊。”林桑努力回忆着，但是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在过往记忆的洪流中寻找到那个温柔的少年，“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他。而且，他似乎在记忆体系方面非常强大……”
“怎么可能？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吧？”
“如果你不认为我在开玩笑的话，”林桑顿了顿，“我的确在你不在的时候见到了温许。他匆匆赶来击退了想要袭击我的人，然后说要以上课为理由抱着敌人离开了。”
“那他究竟是敌是友——”
“我不知道，或许是对我们有利的。”
“我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发现……”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呀，同班同学吗？”林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
这次轮到林君哑口无言了。
她纠结的神情就像是曾经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个妹妹的林桑一般。
“没有……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你也失忆了。”林桑揶揄道。
“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同桌。”林君像是受了欺负一样气鼓鼓地把胳膊架在胸前。
“她恐怕也是同样的答复吧。”林桑正色道，“在我看来，温许只是一个谎言……一个植入了你们的记忆却并不完美的存在。”
明明是自己绞尽脑汁都无法回忆起的存在，所有人却能自然地让他加入朋友间的小聚。然而他出现的目的，似乎也只是“保护自己”这种无害的想法。而且在于所有人关于过去的交谈中，“温许”都不曾出现。
“这不重要了。”林君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放弃了回忆，“总之，欢迎我越来越完整的哥哥回归！”
即便发生了许多事情，即便自己还有很多谜团。可自己的过去、甚至可以称为组成自我的一部分的记忆终于逐渐失而复得了。
林君像是比他还兴奋般地笑着——但心底却在畏惧着最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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